一所桃李满园的学校

此刻，我刚从成都市金兴北路小学出来，心中充满感动。我赶紧拿出笔记本电脑，在出租车上写下我的感动。

从学校到我在市区的家有一个小时的车程，可见金星北路小学有多么偏远。是的，金星北路小学是武侯区离市区最远的学校之一。一千三百多学生都是农民工的子弟，家长的文化素质都很低。冯伟校长告诉我，曾经有大学生分到这里后，没多久便调到城里去了，或干脆改行了。

但更多的老师不但留下了，而且至今坚守着。冯伟校长给我说起学校的老师，满脸的感动：“我们的老师太好了，真的太好了！有着强烈的集体凝聚力，非常敬业，工作态度那是没说的，随时都想着为学校争光，特别看重学校荣誉。”正是这么一批老师，陪伴着孩子们生活，和他们一起成长。

走进校园，首先看到的是一群孩子正在操场上奔跑，仔细一看，他们正在踢足球。男孩中间还有一些女孩，也在疯狂地追逐。金兴北路小学以少年足球闻名，早在最高领导人提倡足球进校园之前，这所学校的足球教育就已经红红火火，先后送了好几位少年选手进入中国青年少年足球队。操场的边上，是一排排朴素整齐的平房。这个学校没有楼房，连二层楼都没有。看着这些具有川西民居风格的平房，很容易让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想到小时候就读过的学校。那时的学校，不就是这样的吗？

还有那满目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树。冯伟校长说，多年前他们特意在校园里种植了一些果树，其中桃树李树居多，寓意“桃李”。果然，我走在小路上，旁边几棵李树上正绿的红的紫的挤成一团。透过枝叶，远处操场上的孩子还在活泼泼地腾跃着。“桃李”的本义和比喻义同时出现在眼前，真是有趣。

作为新教育实验学校，金兴北路小学默默无闻而实实在在地行动着。在会议室，冯校长请几位种子教师能够给我汇报一下她们的具体做法和收获，老师们却说：“李老师，先去看看我们的教室，好吗？”于是，我跟着她们来到一间间完美教室：“毛毛虫班”“知乐班”“小蜜蜂班”“阳光班”……正是放学期间，孩子们正在收拾书包，打扫教室。看见老师们，孩子们都很有礼貌地问好。有孩子看见我用手机对着他，还给我做笑脸，摆造型。特别活泼可爱。

我们一边走一边看，老师们给我介绍解释这她们的完美教室。回到会议室。我们继续交流座谈。老师们谈了她们的做法和收获。也提了一些问题：“完美教室除了阅读，还可以做什么呢？”“我作为数学老师怎么做新教育呢？”“有些家长不配合，怎么办呢？”“我坚信没有爱就没有教育；但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会对学生发火。这该怎么办？”……

就这些问题，我一一谈了我的想法——

毫无疑问，阅读是新教育最重要的行动。营造书香校园，是十大行动之首，所以朱老师曾经说，即使其他行动暂时还没做，只要首先把营造书香校园做好了，新教育就成功了一半。但是，不是说所有搞阅读的学校就是在做新教育，如果按这个逻辑，那从古到今每个学校都在做新教育。显然不是这样的。新教育实验的书香校园，有自己的阅读方式，阅读书目，阅读课程。但我想说的是，新教育实验学校到了一定的阶段，就不能仅仅是做书香校园。十大行动都可以做。同样的，对一个班来说，也不只是书香班级，还有卓越课程，家校合作，卓越口才，理想课堂，等等等等，都可以做的。

是的，我们现在许多做新教育完美教室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，这给人一种错觉，好像新教育实验是关于语文教学中阅读教学的一个实验。我到一些地方去看学校，学校就让我给语文组老师谈新教育。当然，新教育要求教师读书写作，但这不只是语文老师的素养，而应该是所有老师的素养。苏霍姆林斯基说过这样的话，每一个教师，无论他教什么学科，他首先是语文教师！但这还是不意味着新教育只能是语文老师搞。在全国许多新教育实验区，不少理科老师，包括数学老师一样地做新教育，一样地缔造完美教室，做得很好。因为新教育不是某一学科的实验。十大行动无论哪个学科的教师都可以做。比如，数学老师，你不但一样可做十大行动，而且还特别可以在构筑理想课堂上下功夫。就说阅读吧，你可以用你的学科特点引导孩子不但阅读童话阅读诗歌，还阅读科普阅读科幻等等。总之，理科教师在新教育实验中同样大有可为。

“新教育共同体”就包括孩子的父母。要告诉学生家长，不是你把孩子交给我教，而我们一起来教！而且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，老师和家长都在成长。新教育十大行动中，有“家校合作共建”。既然是共建，就不存在谁配合谁的问题，而是我们共同要做的事，义不容辞。比如，有的老师让家长轮流到班上来开讲座，利用自己的职业特点，讲教材上没有的知识，大大拓展了学生的视野。离开了家长，这是不可思议的。

对学生发火一点都没有什么关系。教师也是人，人不可能没有喜怒哀乐。关键是，你和学生有没有情感与信任？孩子是不是依恋你？如果有了这份基于情感的信任与依恋，你有时候忍不住发火了，生气了，学生会比你还难受，他们会心疼你。他们会想，我们让我们的老师生气了，我们一定要改正错误，表现好一些，让老师不再生气。相反，如果孩子不喜欢你，没有感情，甚至恨你，就算你每天都装出笑眯眯的样子，孩子还是不买你的账，会觉得你的笑是装出来的，甚至“笑里藏刀”。教育就这么奇妙。所以，关键还是要和孩子建立情感与信任。

……

我对老师们提了两个建议：第一，要多读书，让自己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。一个老师，和学生第一次见面不可能靠什么爱心打动学生，因为爱心的表达需要时间。学生对你的第一印象，就是你没有“才”，有没有“学问”。有才有学问学生就崇拜你。而才气和学问取决于你广博的阅读。第二，要勤写作。这里的写作，首先不是为了发表——当然，如果发表了，那只是意外的收获。我年轻时写的文字绝大多数都没有发表，永远也不可能发表。但这些文字记录了我的青春，记录了我的故事。这些故事就是我的生命。每个老师想想，几十年后你退了休，哪怕没有任何荣誉称号，但当你翻开你曾经记下的这些故事，你会热泪盈眶，或怦然心动。这就是幸福。

和种子教师们座谈了四十分钟，我们互加了微信。我来到阶梯教室，为全校老师做报告，题目依然是《新教育与教师成长》。我讲了许多普普通通的一线新教育老师的故事：敖双英、王兮、黄雪萍、秦敏、蒋长玲、杨芳、包红婧、王玉梅……我强调，新教育不是做给别人看的，也不是完成校长交给的事，更不是为了什么名利，为了评优选先或职称晋升“加分”，不，新教育是为了我们教师自己每一天教育生活“有意思”。

在我讲述的一个小时中，所有老师非常专注，可以说是目不转睛。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感染着我。

我这样“对普通老师来说，新教育的意义是唤醒。唤醒我们沉睡已久的梦想与激情。无数一线老师通过新教育找到了自己的职业幸福，激发了自己的教育潜能，发掘了一个卓越的自己，这个‘卓越的自己’连你以前都不可思议。开开心心也是一天，悲悲戚戚也是一天，你选择什么？也许我们一辈子都默默无闻，但这不妨碍我们把自己每一天琐碎的日子编织成我们生命的童话，导演成我们生命的大片。蒋长玲老师说：‘我并不领先，但我在行进；我并不优秀，但我很幸福。’这就是新教育。”

全体老师用热烈的掌声回应我。我看到有老师眼里噙着泪水。

走出阶梯教室，天色已近傍晚。老师们送我到校门口，和我合影，向我告别。我重新背起双肩包准备回家。回望校园，暮色中，幢幢平房前的果树枝繁叶茂，硕果累累。我对几位老师说：“以后我作报告，也许讲的就是你们的故事。因为我相信，以后你们也能成为我报告中故事的主人公。”

2016年5月30日傍晚（出租车里）——晚上（家里书房）